竹节拍客/摄
瑶寨瑶妹吊脚楼——追寻瑶乡的记忆
文/刘铭
从九嶷山到姑婆岭，常常在梦中念你的名字，常常以诗为媒以歌抒情，化开我二十年轻轻的一瞥，我以为我会忘记，然而我的思绪在岭南空响无数，谁的窗扉半掩着徒惹红尘？风里桃花雨中莲，闲坐山前享清凉。我那些梦中的吊脚楼啊，以那些原始的山风为伍，以那些透亮的雨滴妆容，以那些粗糙的山歌为食，终日黛眉如画，影影绰绰；我那些梦中的吊脚楼啊，依然如处子一般静卧，在九嶷山，在姑婆岭，在千家峒，在门楼下，抑或停留在我诗歌灵魂的源头。
“劳生百计不如闲，合把人间比梦间。天与老夫供享用，一楼风月两屏山”（宋·戴复古）。吊脚楼临江而立，依岸而筑。在临江的悬崖边，几根杉木，支撑起一家老小的家居生活，支撑起瑶家人的梦想。这些看似危险的建筑，负载着许多经久不衰的爱情传奇。吊脚楼总与河水相生相伴，吊脚楼与河水的爱情是最古老最原始的，没有航标的河流边，缺少了吊脚楼，很难想象。
在江华瑶寨，田地是男人的，木排是男人的，在风里耕耘，在浪中穿行，男人是力量与漂泊的使者。吊脚楼是女人的，这里有家的温暖，在这里可以听哗哗的水流声，却没漂泊的感觉。女人温软的胳膊，像一座码头，风霜雨雪磨砺的筋骨强壮的男人，走下船，一步步踏着台阶，走向码头的深处。
一条青石铺就的路，连接着水边码头和其他的村寨。推开吊脚楼的门，把风雨挡在门外。长夜流淌的水声，像升起的主题曲，一场爱得死去活来的爱情，在吊脚楼里展开。柔情似水的喃喃话语，在纤夫的耳边，像一股山风吹进了心中。风浪征服不了的纤夫，这一刻被阿妹的情话击倒。
吊脚楼和吊脚楼上的爱情，都一样罗曼蒂克，中国原生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藏匿在江华瑶乡的吊脚楼上，记载在千家峒的女书园里。这里的每个故事都演绎着山青水长、碧波荡漾的情爱，原来用以晾晒包谷高粱大豆的吊脚楼，被闺阁的阿妹，用以悬挂微笑，用以悬挂幸福，用以悬挂爱情的旌旗，秋波涟涟撞击江面，爱情的线索撒得比江水更长更远。
就是这样原始而古朴的吊脚楼，被怀春的少女，用以珍藏船夫的号子，收集纤夫喊出的古铜色的热烈，晃悠悠的对唱中，采集初恋的目光，原用以远望的吊脚楼，被瑶家阿妹用以眺望爱情，桃花人面、媚眼飞扬，成了远航船只的航标与灯塔，出乎意外的是，吊脚楼成了挑战传统的擂台，在瑶家阿妹的面前，孔孟朱程如此不堪一击，在规范严密的儒家社会里，逃逸出许多野性而张扬的爱情。
世界什么时候聚集在一座村寨里，不必说，不必说，我猜你们已经远离，江南才子的诗词，用筒裙束起绰约的风景，彩帕笼住一阕花间派的词，却约束不住一颗吊脚楼那样不那么规整的心，美丽的山歌，也没能把你们界定在一个古老的疆域里。
织布与绢绣，你们从小就会。你们绣啊，绣那山林后锦屏般簇拥的心事，你们织啊，织那瀑布下飞流直下的记忆；你们这些懂得繁荣，又习惯苍凉的苗条的瑶家阿妹，七情六欲地活在瑶山风光里，江南春早，却不比你们最早来到。
冰雪消融的季节，后山叮咚的小溪，弹响了春天的旋律，大山，象挺立的男人，开始向世人展现它绰约的风姿，一株株狗尾巴草，从田埂的枯草中探出头，充满着对生命的渴望。阳光透过葱茏的樟叶，斑驳的影子静静地洒泻，如一泓清泉，流淌着大地的气息，山间的各种鸟类，惬意地在天空盘桓，鸣叫，划破了黄昏的静谧，阿妹啊，因为有你，百鸟才来到这里栖息，因为有你，整个瑶寨才充满生机和活力。
这一季，风雨之中没能和你同舟，是谁与槐花共舞？我的爱，蝶舞的柔情，没能挡住午后的那场暴风雨。狂风，冲散了前世相约的誓言；暴雨，搁浅了今生相依的缱绻。一生痴情，耗尽了多少青春和热血；一世沉迷，掩埋了多少忧伤与欢颜。
美好的向往，灼热的情谊，梦中的眷恋，从冬季走到夏季，又从春天走到秋天，清风徐徐，怜几度相思凉秋意；轮回匆匆，惜多少落红悲画扇。伊人入梦，缱绻入骨。寒来暑往，红尘花开，两心相惜，容一世尘缘；万水千山关乎情，山里山外总相牵。
这一季，槐花盛开，是谁染色了谁邂逅的梦境，是谁香浸了谁古朴的一生。梯田顶上的古槐树下，凋谢的芳香湿透了记忆，飘零的花瓣濡伤了尘缘。梦境之中，执手相看，泪眼婆娑，我却找不到相思的答案。我知道，错过的花期已是千年。多少次，在盘王殿的盘王塑像前，我跪求盘王，尊贵的盘王啊，再赋予我一个梦吧，让静谧的瑶寨，成为我今生的奇迹。
昨夜你一袭素装，轻轻潜入我的梦乡，淡淡温柔羞涩的笑，席卷我忧郁的心房，令我无所适从的恐慌，披衣起床，把这份情感细细思量，才发现心儿早已在文字互动里舞落成殇，你的出现是我每晚深情的盼望，你的影子在我眼前轻舞飞扬，惊扰了我这一季的千里瑶乡。
风采在诗的空间自由徜徉，牵挂在手心的温度中浅浅珍藏，你在字与句的交错中浅吟低唱，我在行与列的纵横间哀婉忧伤，多少个世纪的轮回流浪，我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方向，往事在岁月的溪水里枯卷荡漾，情意在你唱我和中徘徊惆怅，文字里散发着眼花缭乱的光芒，你，就那样温柔地，成了我诗中的新娘。
娘，蹲在河边的小石条上，用力搓洗我和她的昨天，一遍又一遍，在清水中反复漂洗，直到眼中的泪水，心中的伤痛，被河水洗净，悄悄流走。河水漂白了我的衣衫，却漂不走对母亲的思念，对故乡的眷恋。
用慈爱打底用岁月作链，谁知道一根纱线串起了多少风霜雪雨悲哀欢笑？油灯燃烧黑夜，纺车催醒黎明，纺车的呻吟，无尽的叹息，一丝惆怅悄悄皱上了您的眉间。而你蹙眉的瞬间，我读懂了你的思念，故乡的情爱啊，我该怎样去收藏？
我们依然过着朴素的生活，这是何等幸福的时光，田野空旷，虫鸣消失，日头暖洋洋地烘着大地，我与你并肩劳作，锄头和我们隔得这么近，爱情和我们隔得这么近。阿妹，我们还要走过很多日子，庄稼永远和我们在一起，我们有幸出生在美丽的山脚田园，有幸比我们祖先辉煌而浪漫，阿妹，你看你汗衫湿了，额上沁汗了，搁下你的锄头，让我们望上一眼，你掠发的动作漂亮极了，眼睛比泉水温暖，这是你最美丽的瞬间，瑶乡的阿妹纯朴锋芒毕现，很少了，歌里诗里，都很少唱这种简洁而朴素的爱情了，让我们望上一眼，把平安却平淡的生活过下去，白天劳作，夜晚纺棉，相亲相爱，没有怨言，用笑声梳理我们一生的炊烟。
我把思化成念，我把念化为恋，我把恋化着情，我把情藏在含蓄里，想你，你也不明白，念你，你也不知情，我只有在梦的月华里，与你牵手，日日复日日啊，明知醒来依然是空，但我依然盼望，在梦里有你……
直到有一天，阿妹深情注视着阿哥离去的背影，轻轻地揉捏着刚被他亲过的耳垂，仿佛是要掏出哥的心声来回味，回去吧，小心风冷，那关爱的话胜过稻香阵阵。哥啊，你可别忘了，秋收后，迎娶的花轿要快快来临......
最灿烂的，是那随山风飞舞着的头帕，一里两里的山路，像早晨林间穿行的一曲过山谣，在光脚丫下悠然远去。
臂弯挎一篮棒槌的回声，从明净的山泉中你轻轻走来，翠竹叶般的眼睛里宁馨盘旋着您的清纯，蜡染和织锦赋予你粲然的面孔，看你如美丽成熟的山楂，又酸又甜味道十足，我仿佛喝尽了山里醇醇的糯米酒，和瑶家烟波浩渺的爱情。
脖子上的银项圈闪耀出长鼓之舞，山寨前的那一块不宽的晒谷坪，骤起了声声牛角，扭动的水腰，让大山也成了波动的海，瑶家阿妹斑斓多姿，我想起苞谷刚烤熟时，流连在火塘边的那潭芳香，开着九月撩人的花苞，我的瑶家阿妹，不论绣到哪个汉子的荷包，都能鲜亮整个瑶寨，鲜亮所有的山居秋水。
瑶寨里的热情，四季火辣，常年被干柴煮沸的是家家户户那份真心流露与纯朴表达。山民们总在不停地敲打看似平淡无聊的日子，撑架上一锅锅忐忑滚烫的油茶，倒进圆圆茶碗里，花生炒米油果葱花糍粑，等到终于圆满了，一声“喝茶罗……”，喊声穿透整个山寨，阿婆阿嫂阿姐阿妹们便争先恐后地来到家里，享受者美味与热情，唠叨着各家各户的乐事喜事、烦心琐事。
瑶家，山泉一样清淳啊，阿妹把好客的热情端在手上，揣在心里。吊脚楼如城市的清吧，吧台上放着一排瓜箪，瓜箪酒是瑶妹的一片心，瓜箪酒是来自瑶乡的一场淋漓酣畅。一种自制的液体当有了酒的烈度和柔度，阿哥们雄性的豪气就此越过了碗沿和杯壁，在岁月的倾斜中豪饮了人性的质感，碗中倒映了旷久的月光，醇烈中蛰伏了岁月的厚重和无妄，一滴滴的忧郁舒缓了浑身的血液，酒气遮盖了霜月的肃穆和感叹，烛光和暗夜在酩酊中悠长，无限的憧憬与怀想醉了放纵的酣畅，一杯酒丰富了所有的想象，一杯酒漫长了所有的时光……
同样是酒，阿哥喝下的是豪气，阿妹喝下的是温柔；阿哥喝下的是海阔天空，阿妹喝下的是一道美丽的风景；阿哥喝下的是一种无法梳理的情感，阿妹喝下的是万般心思捧出的风情；酒香不变醇厚，亘古绵延，渗入血液，激荡豪情。
让我们用尊贵和崇敬喝够她三海碗，喝够她十瓜箪，嘴里砸吧砸吧，或是慢慢地品，品出千里瑶乡这一茬接一茬，一丛接一丛，香飘千里，传承万代，绝非可有可无的盘王盘瓠独创的瑶族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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