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寒冬,当北风裹着雪花飘飘扬扬地溶进滚滚东去大江,身为长江航道人,不禁又会忆起20年前那场生死搏斗。
一
那是年1月15日,当时的南京航道区(现在的南京航道局,下同)和九江航道段(现在的九江航道处,下同),几乎同时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长江航道局已同意派挖泥船试挖马当水道。
消息不胫而走,人们议论纷纷。有赞成,有怀疑,更多的是担心。
赞成者说,半个世纪来挖泥的“险区”就要打破,航道畅通有希望了;
怀疑和担心者说,在雷区挖泥还没先例,这……能行吗?
马当水道位于九江和安庆之间。年为御阻日舰西进,国民党军事当局除下令素有堵口经验的黄河水利委员会在此沉船余艘,构成一道封锁线外,并由军方布设了两驳船水雷,“马当封锁线”也因此得名。“马当封锁线”最终并没阻挡日军西进,却给解放后新中国的长江航运埋下了隐患。渔民曾多次在马当水道发现和捞起引爆装置仍未失效的水雷。
进入上世纪80年代,马当水道浅情加剧。九江航道段每年都要用炸药进行爆破清障才能勉强维持通航水深。年枯水期使用炸药4吨多,仍没有达到最枯水位通航水深的要求。根据航道测量图分析,浅情在发展,而长江水位还在继续下降,很有可能出现阻航。
这种担心是有根据的。60年代马当下游24公里处的东流水道曾发生过浅情,因是雷区,上级不同意挖泥,而用大拖轮拖0吨重载铁驳为大客轮、大型船队探路引航。尽管这也有危险性,但和直接在雷区挖泥相比,危险要小得多。
二
1月27日,距春节还不到半个月。一批不寻常的“游客”,迎着砭人肌骨的寒风,登上孤耸擎天、挺拔峻峭的小孤山。他们脚步匆匆,无暇欣赏亭台楼阁的飞檐画廊,也不去端详“小孤娘娘”的国色天香。而像指挥员在临战前视察前沿阵地--烟波浩渺的东去长江被骨牌洲分割成两股汊道,一股经小脑洲向华阳镇流去,一股流入马当水道。这时,一道电波穿越北风:“马当水道28日进行测量、爆破、扫床和挖泥施工,请过往船舶主动与“航浚七号,挖泥船联系,经同意后方可通过……签发这份加急电报的正是这些“游客”的领队,也是人们议论和猜测的试挖马当水道的指挥者——长江航道局局长沈柏生。几片落叶随山风向江面飘去。回想半年前即年6月13日,他也登过一次山,那是长江新滩发生滑坡的第二天。当时,他作为长江航道局副局长曾带领一个小组到现场进行踏勘调查和慰问,以便尽快恢复通航。那次滑坡,半壁大山约万立方米山石从米高处轰然倒下,刹时地动山摇,泥石流卷起拔地狂风,掠过之处,寸草不剩,片瓦全无。当时亲睹此状的人,当然也包括沈柏生都想过:滑坡同地震一样,谁知什么时候余震还会把大山摇晃一下而轰然倒下……
“假如试挖触雷下山路上已近薄暮,他又想起5年前,一艘挖泥船在长江口施工触雷,尽管没人伤亡,但船却被炸开了一个比桌面还大的洞。长江口——马当——新滩,他反复联想:从某种意上讲,新滩滑坡的危险性更大。但当时,天塌下来有上面顶着:湖北省人民政府和长江航务管理局的领导都在现场指挥抢险。而这次,他就是支柱,天塌下来他就要顶着:他已准备好承受这种压力,要指挥好这一仗,决不能用船员的生命和数千万元引进的长江上最大的挖泥船去做输赢的筹码。局党委书记和总工程师都同意他的观点:我们这代人对马当阻塞线还有个了解,我们不打破“险区”,留待后人处理就更困难了。
作出这个决定后,局长沈柏生和总工程师荣天富一行来到现场。
荣天富是四川人,生在长江头。沈柏生操的是浓浓的无锡口语,长在长江尾。现在他们一起登上“航浚七号”的驾驶台,3年前,荣总是沈柏生的领导,而今沈柏生仍像当年那样尊重这位献身航道事业的老专家。到九江后,他们登门走访了退居二线的航道段老书记和两位老段长,还特地从安庆请来了曾当过马当航道站站长的黄顶忠老人。这些老人在履历表上填写的虽是初小、高小文化程度,但心里装着的却是伟大长江,是维护航道的里手行家。
沈柏生个头不高,也不威严。有人羡慕他在4年时间里,由计划科科长、航道区副主任、航道局副局长几级阶梯而成为长江航道局局长。而他却把“官阶”当作身外之物,因为他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官运”。他坚持认为:一个人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在部队打仗也好,当计划科长为职工建住宅也好,恢复新滩通航也好,指挥试挖马当水道也好,都会有风险。现在他已铁了心,愿意承担这个风险,只要对国家、对人民有利。
三
中午,爆炸声停息了,“航浚七号”挖泥船穿过风雪挺进了爆破后硝姻已飘散的马当水道。船长王守田命令操耙手轻轻提起甲板上5吨多重的肥头,慢慢地把它潜入水里……
王守田是一位优秀的共产党员、船长。施工前,曾动过4次手术、至今还躺在病床上的老伴令他挂念。他何曾不想回南京看看她呢,但他考虑更多的还是船舶和船员的安全。
下耙不久,淤泥很快被吸进能容纳立方米的泥舱。接着王守田又命令操靶手将耙头由3.5米水深逐渐下放到规定的深度。试挖工作按照预定的方案在紧张而谨慎地进行。但老王那高度绷紧的神经不敢稍微放松一点。尽管他的船员都是“招之即来,来之能战”的好汉,但很少与水雷打交道。
时年21岁的加油工刘名海因其爸爸也是挖泥船船长,且和王守田同过事,因此他深知这次雷区挖泥施工的艰险。施工前,他和船上的几个青工到九江颇有名气的酒店饱餐一顿,假如触雷身亡,也算是“最后的晚餐”。
王守田记得,施工前,有个青年船员半真半假地向他提出:“船长,我还没结婚,遗书交给谁好?”可此刻,全船38个船员都像战士那样忠该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老王看看身边的局长又想想自己敬业的船员,紧张的心情也自然放松了。
四
春节临近,船舶增多,过往船舶同“航浚七号”挖泥船的无线电话取系特别繁忙。在众多的信号中,细心的值班能工听到号航标艇在呼叫:两个渔民在黄石公饥船偏北约米左右地方捞起两颗水雷!
这个突然的消息,使全体“参战”人员再次绷紧了神经。“航沒七号“所有船员的眼睛都焦急地望着沈柏生、荣天富、王守田……
是停工还是继续施工?
“时间就是金钱”这句时髦的名言,在试挖马当水道的特殊场合,其含义应该是“时间就是生命”。此时在沈柏生的脑海里又闪出东流雷区重载船队探路引航和长江口挖泥船留下的大洞。他意识到挖泥船维续施工,也许就多一分危险,他就要多担一分风险。
晚上,开完了施工小结会,沈柏生步出温暖的舱室,来到寒气逼人的甲板。他借着朦胧月色看去,长江变得模糊了。江水撞击船舷发出阵阵的响声和远近航标灯发出的闪闪光亮,勾起了他的思绪。
挖了一船又一船,挖了一天又一天,2月2日“航浚七号”已挖完第18船泥。经测量验收,试挖马当水道任务提前完成。“马当阻塞线打通了!”这很快成了当天长江航务管理局和长江轮船总公司调度会上的“头条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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