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洮自古为西北名邑、古丝绸之路要道。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临洮成了边关要塞、战场的象征,成为诗人们常常使用的一个特定意象。“临洮”一词也如“玉关”、“阳关”一样,在唐代边塞诗里有了更丰富的内涵和指代,以其独特的战略位置、地理风光和民族风情,成为唐诗边塞意象群中重要一员。
临洮县城
01
唐代诗人王勃、王昌龄、李白、高适、岑参曾先后到过临洮,写下数以百计有关临洮的边塞诗,诗人或亲历其地,实写边塞风光、战事军情;或心系边塞,抒发平生意气抱负。诗人们或是表现唐人开放拓展的蓬勃气象,或表现边地风物人情,或表现会盟和亲等,都使“临洮”意象深具地域特征和时代精神。
如李白《白马篇》“发愤去函谷,从军向临洮。叱咤万战场,匈奴尽奔逃。”《胡无人》“十万羽林儿,临洮破郅支。杀添胡地骨,降足汉营旗。”写出了唐军将士之威武雄壮所向披靡的高昂气势。
再如王昌龄的《从军行》其五:“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王昌龄是盛唐有较长边塞经历且创作大量边塞诗的第一人。本诗只写了一场战役的开头与结尾,略去了战斗过程,生擒敌酋仿佛不值一提,因此更突出了盛唐的军威与国威。在另一首名作《塞下曲》中,王昌龄这样写道:“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诗人抓取了军队渡过饮马河这一行动,描绘了深秋时塞外苦寒的景象,正因为风大,所以白日里黄沙漫天,一直到日落时分都未停歇,临洮这个地方,也只能在暮色中隐隐而现,诗人这两句,侧面描写了风大沙多的塞外景观,堪称气势恢宏,不禁让人心惊。
边塞诗意境
这种想象中的边陲豪气最终由庞大的诗人群体的歌唱而演绎成了中国诗歌史上绝无仅有的、气势恢宏的“盛唐之音”。
02
“临洮”这个地名为什么一再出现于唐朝边塞诗人笔下?
临洮是边陲重镇,自古就有着极重要的地位。这里曾经发生过众多的战役,也曾是文人笔下塞外诗词的原产地。
临洮南屏山附近的洮河
诗人们渴望到边塞去,胸怀着一种气吞山河、舍身报国的雄心壮志,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临洮向来被称为“襟带河湟,控御边夷,为西陲之襟要”“大约据狄道,则足以侵陇西,狄道失而河西有唇齿之虑矣。”
把临洮放在“河陇”之地中观察,一切都一目了然了。
唐朝时河西、陇右两道分治,并称“河陇”,其地理位置包括了今甘肃、青海、陕西和新疆的各一部分,是丝绸之路的要冲,有着极为重要的战略价值。吐蕃如果控制了河陇地区,便能轻易切断中原与西域的联系,又能将此地作为进攻唐朝心腹地区的跳板,因此大唐对河陇地区断不容有失。基于同样的原因,吐蕃也看到了河陇地区的重要性,以及该地与西域地区的主从关系,因此其战略意图非常清楚:即先蚕食唐朝边境的军事据点,然后重点夺取陇右,遮断河西,进而孤立西域,尽得其地,之后再将势力范围推进到陕西一带。
唐自安史之乱后,唐肃宗自灵武称帝,遂将西陲精兵全部东调,唐代宗广德元年(年),吐蕃人乘大唐王朝内乱,不仅先后占据了熙(即狄道)、河、洮、岷、兰、鄯(今西宁)六州,还入侵大震关(在今六盘山之西)直逼唐朝的帝京……
可见临洮在唐代具有突出的边防意义,唐朝诗人或以其实际经历,或以其想象中的临洮为意象,表达其边塞情怀。
03
今天的临洮县,从秦汉到隋唐都称为狄道县,唐朝时在此设临州或狄道郡,一直到金朝(南宋)时,才开始在这里设置临洮府,而狄道县的县名更是到了民国时期才改为临洮县。而同在定西市的岷县,地处青藏高原的边缘,唐朝和吐蕃的交界地带,但这里从秦汉到隋唐都称为临洮县,唐朝时在此设洮州或临洮郡,临洮县的县名一直到了民国时期才改为岷县。
“临洮”得名于洮水之滨,今天的临洮县和岷县这两个县城都在洮水之畔。
“临洮”在唐朝诗人的笔下,或是具体指陈"临洮",或是以"临洮"为中心的洮河流域与吐蕃接壤的边地,经唐代诗人三百年的吟咏而成为一个内涵丰富的意象。从其独特的战略位置以及边地风物之于唐朝诗人的特殊感情,反映出诗人们对安定“临洮”、安定西北乃至安定大唐的赤忱之心。
安史之乱爆发,唐朝抽调陇右、河西、安西、北庭等西域军队,东去中原跟安史叛军作战,吐蕃则趁机进攻,到唐肃宗宝应元年(年),吐蕃占领了秦、渭、洮、临等州,唐朝失去了广大的陇右地区。直到八十多年后,由于吐蕃自己的内乱分裂,河西和陇右的民众纷纷起义,唐朝才又重新收复了失地。
04
《哥舒翰纪功碑》
说到安史之乱,就要提到唐代边塞诗人曾争相赞颂的一位名将——哥舒翰。
如今的临洮县城内,还保留有一座纪念哥舒翰军功的《哥舒翰纪功碑》。在县城南大街上,奔流新闻记者见到了这座石碑。
哥舒翰碑仍然保持着一种盛唐巍峨、从容的气度,它与周围的街巷房屋融于一体,却又相对独立,坐北向南,肃然屹立。碑额、碑身、碑座均由巨石制成。额高0.92米,身高4.25米,座高2.4米,碑宽1.84米。此碑为唐天宝八年(公元年)所立,距今已有余年。
青砖的碑座托举着高大的碑体,碑正面刻文12行,为隶书,字体遒劲,笔力雄健。额刻有云纹和盘绕的蛟理,据传碑文为唐明皇御笔,只因长期的风雨剥蚀,岩石风化,仅存50余字。在仅存的文字当中,依旧能辨认出“哥舒翰”三个字。
推崇良将本就是盛唐边塞诗的一个重要主题取向。有些作品以历史良将为抒情意象,借汉喻唐,比如汉时的卫青、霍去病、李广;有的作品则直接把唐朝当代将领名号或事迹嵌入到自己的作品中,使之成为重要的诗歌形象。哥舒翰无疑受到了边塞诗人的钟爱,大诗人李白就曾是哥舒翰的铁杆粉丝,他曾赞美哥舒翰:
天为国家孕英才,森森矛戟拥灵台。
浩荡深谋喷江海,纵横逸气走风雷。
丈夫立身有如此,一呼三军皆披靡。
卫青谩作大将军,白起真成一竖子。
边塞诗的创作在唐代很普及,其创作者,不局限于那些大诗人们,也涵盖普罗大众——他们偶尔也会来上一两首惊艳之作。
在边塞诗中,有这样一首民歌《哥舒歌》: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这首《哥舒歌》本是盛唐时期西北边塞的一首民歌,作者“西鄙人”意为西北边疆人。这首古诗的一开始,就在我们眼前展开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黑夜里的北斗七星悬挂在高空,就像是航标一般指引着大唐边境的英勇将士们。而此时此刻,北边境人们颂赞的唐玄宗朝代大将哥舒翰,正在披坚执锐,守卫着西北边境的安宁。
绘画作品《哥舒歌》
05
公元年,哥舒翰任陇右节度使,在他任职期间,多次大破吐蕃的侵扰,收复石堡城、黄河九曲等地,使吐蕃屏足不敢近青海。《哥舒翰》一诗虽然只有短短20字,但却将名将哥舒翰的赫赫威名刻画得淋漓尽致。
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这样评价《哥舒歌》:“与《敕勒歌》同是天籁,不可以工拙求之。”凌宏宪《唐诗广选》则称其“气骨高劲,不域于中唐者”,李攀龙在《唐诗训解》中更是赞许其诗“为中国长气”。
王昌龄的“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就是对石堡城之战的描述,而西鄙人所做的《哥舒歌》其实说的也是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而哥舒翰自己也豪情万丈,在《破阵乐》中写下的诗句:“神将驱兵出塞,横行海畔生擒。石堡岩高万丈,雕窠霞外千寻。一喝尽属唐国,将知应合天心。”
《破阵乐》是唐朝初年歌颂唐太宗英雄战绩的军歌,因而这样的乐府诗题也就决定了诗作威武雄壮的基调。
哥舒翰甚至还改写了边塞诗的创作风貌——他的“开府纳士”之举继而影响了军幕文士的诗歌气象与人生轨迹,如著名的边塞诗人高适在哥舒翰幕府的三年,也是他边塞诗创作的丰收时期,雄奇瑰丽的西北边塞风光,戍边将士艰苦的生活,两军开战战马嘶鸣剑戈碰撞的壮烈场面都进入高适大气磅礴的诗中。
哥舒翰的沙场征战,也处在唐朝由盛转衰的节点之上,亲手推动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行的他,见证甚而创造了盛唐最后的鼎盛繁华,也身不由己地被裹挟入盛世的崩坍倾颓之中。
安史之乱时,安禄山兵锋直逼长安,病中的哥舒翰奉命率兵前往潼关拒敌。根据战场形势,哥舒翰制定了坚守潼关的战略,但唐玄宗强令哥舒翰出关与叛军决战,终至兵败被杀,一代名将如此谢幕令人唏嘘。
06
斯人已逝,唯余边塞诗有关于他的篇篇诗作,令人遥想哥舒翰的威武雄姿。
从颂扬哥舒翰的诗作中,也可以看出唐代诗人也具有浓厚的良将情怀。
如杜甫《赠田九判官梁丘》中的“宛马总肥春苜蓿,将军只数汉嫖姚”一联,就将哥舒翰比作良将霍去病;李白的“卫青谩作大将军,白起真成一竖子”更是盛赞哥舒而以古人相衬。
到了晚唐,哥舒翰兵败潼关早已成为往事,河西、陇右地区又被吐蕃占领,曾经“闾阎相望,桑麻翳野”的富饶之景也已不复存在。
国难思良将,诗人们对英勇善战、开疆扩土的哥舒翰又充满了追忆向往之情。
马络头饰
诗人马戴有一首经典之作《出塞词》:
金带连环束战袍,马头冲雪度临洮。
卷旗夜劫单于帐,乱斫胡儿缺宝刀。
全诗气势贯通,神韵流动,文字干脆利落,读来畅快淋漓,“马头冲雪”更带给人速度与激情的快感,只是如此沉雄激壮之诗篇,业已是唐代边塞诗的流光余韵了……
来源奔流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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